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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一缕神识2（第1页）

婉儿，你与我不同，与你的师长们也不同，与琼山上的一切都不同。

你原只是一缕神识，自天地蒙荒混沌初始便在其间，有太阳你便追着日光跑，有清风你便挟着风飘摇，你在露珠中沉睡，在繁花间绽放，你躲在哪里，哪里就有了非常的生机。你本是最无拘无束的存在，不归属于任何一个地方。

六界初定之时，琼山上的一位仙子因觅极地寒冰去往下界，却意外在冰天雪地间看见一朵摇曳的红花，在一片雪白之间红得令人心惊，那十里之外分明见不到半个生灵。本就着琼山上的理，这位仙子也不该干扰此花独自绽放的安宁，却偏似中了邪般攀折了她封在寒冰之中，仙子说如此美妙之物怎可让她在这极地之间顾影自怜。琼山上的风水极好，定能悉心栽培万般呵护。

若真是这般带你回来，也就没有这之后的种种是非曲折了。

仙子携你回山，途经人间，碰巧遇见正在捏泥丸的地母娘娘，她似感应至冰中之花不俗，便对那仙子说，如此封在冰中定是撑不到琼山，世间花木皆以土为养分，何不以泥封根，倒能养护她生生不息。琼山虽与他们上古之神没有瓜葛，但地母娘娘的身份令谁都敬几分，何况仙子年幼并不知那世途的复杂。只觉地母娘娘心慈目善，对一朵小花也极尽关爱，便将红花取出栽进了泥丸之中。

怎知地母娘娘的泥丸岂是一般的泥。那红花迅速枯败掉进泥地之中，泥丸竟自生自长变成了仙子一般的模样。

她似玻璃娃娃一般安静地躺着，似生似灭。

地母娘娘说既已成型亦是她的造化，便由仙子带回琼山以修仙体。

“那帮假仁假义的上神！分明是见此神识之力纯净浓厚，惧她自生自长吸纳天地精华将跳脱六界之外，却美其名曰赐她以形体修炼，这躯体往后定会成为她的囚笼。师傅，这不是我们琼山应做之事，我带她去找地母娘娘，求她放出这一缕神识。”你大师哥第一次见你，就为你打抱不平。当年他年少气盛，一半怕他冲动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来，一半也抱着为六界初定的那份安稳，劝下了他。

“地母娘娘既已捏泥成人，断不会有反悔之举，琼山寂寥，就当添个小师妹吧。况且六界初定，外面妖邪肆虐纷争不断，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去，倒成了坏事，索性呆在琼山能保她无忧。”

为了护你周全，琼山自此封山。

山上的人皆来自六界各处自此来修炼法术，琼山的法术与别处不同，皆以心念为起始。

即便是最不济的寻常人也有念力，但通常都难以很好地流转而变成浅显易逝之物。可你不同，你生就灵力菁纯，五感六识敏于常人。其实并非你能够读懂万物，而是万物之灵皆臣服于你，你是一切的源头，心念一起外在皆变，这是无数灵修之士穷极一生难以抵达的圣境。我既为寻到如此一徒而高兴，又为你此后攀登圣境的艰难之路而无比疼惜。

旁人作恶皆是论迹不论心，因为他们没有毁天灭世的本领，又有相生相克之物，总能抵御防备。而你的所作所为，一旦论心便有了痕迹，且你超脱六界之外，若有人起了恶念，琼山上所教你的一切都会变成为虎作伥的罪孽。

“心中不起一丝恶念。如若动摇半豪，皆以师门法规训诫鞭笞。”

那时你还年幼，觉得不公，仰着脖子对我大喊：“我什么也没有做，只不过想想，为什么我连想都不能想，这没有道理，除非你告诉我道理！”

“婉儿，这所有的规矩，无论是你喜欢的还是讨厌的，都有道理，只是有些道理，我说了你便了然，而有些道理，你不必问，只要信。”那把戒尺，一次次把你稚嫩的手心打红，甚至有血肉模糊的时分，你虽顽皮但倔得要死，从不认错，也不逃开为师的惩罚。你大师哥见之不忍，每每上前替你受罚。你不怕自己疼，却怕旁人因你受罪，渐渐不再违抗……

即便是仙界，也难有人如此纯粹天真而不染俗尘。与你而言，无善无恶，全凭一己好恶的心意而已。你非凡间生灵之变又不识世俗之见，难以分辨真心与假意，寻常的法术固然可以提升你的修为与能力，亦极易将你变成一把利刃。那时不论你属仙还是归魔，都难逃被残忍利用的命运。

我窥见你注定煎熬的未来，下决心不让你学到一丝一毫攻击别人的法术，骗你说你灵根不稳，只教你清心之咒，辅之以你的通灵之术，能使死复生，使衰败变盛放，如此一来，你虽无打斗法门，也能叫人人敬你一分。

你的师兄们时常去往各界，以不同的身份，不同的力量，探寻到六界的幻术，每次当成无用的小玩意儿赠予你，虽不能比拟你当年为一缕神识时的体验，但料想在你变换万物之间能品得当初的逍遥快活，这也算是琼山对你的补偿。这些年来你四处游荡玩闹，实则已是世间最强悍的幻化之家。你看，这琼山上的所有，早已是真假莫辨。

为师一直以为琼山是片净地，以为远离纷争就能保得安稳太平，谁知，这滚滚烟尘，哪是远离就能够躲得掉的呢？

你还记得吧，那一年，山上的凤凰花从红色开到了紫色，树上的叶片也被你变成了金叶子，天上的云只在你头顶下雨。我想着琼山你是呆厌烦了，趁着大家下山之际带你去瞧个新鲜，有你师兄们在，谅你也搅不起什么风云，你乖觉了那么多年，为师都差点忘了你那性子……

怪我没有同你说，人世间的云雨和琼山不同，有些贫瘠和困苦，是为了防止更大的灾难。

那年深海里的邪物苏醒，誓要称霸凡间让一切重回海洋时代，你也知晓，曾经那也是个昌盛繁荣的时代，没有安土重居的凡人，有的只是叱咤海洋的水怪们，漂浮的陆地被他们移来推去地玩，一切是那么汹涌澎湃，满是激情和欢愉。只是，再好的年代，过了就是过了，我们可以怀念，却不能让它重现。

天界为了封印海里的邪佞，不让他兴风作浪，整整三年未曾降雨露于人间。你怜惜生灵，擅用了法术。

为师知道，荒了很多田，死了很多人，毁坏了很多人的家园。也不怪你，也不怪你，你什么都不知道，你只是想救那几个孩子，你只是可怜那些凡人的眼泪。

回琼山后，为师还未来得及说话，你便自请惩罚，以凡胎肉身应七七四十九道天雷，那是以身祭天之举，哪怕是仙躯，亦难以承受。天界那些上神自此没有说话，琼山还是那个琼山，为师知道，你是为了保全琼山。

只是自那以后，你转了心性，不再逢人便说话嬉闹，不再在兴致起时给自己倒酒对月举杯，不再抬着脑袋同人争论不休。

你变得安静了很多，也难有人看清你到底在想些什么。大家都说，小师妹长大了，可为师知道，是你把你自己封在了心中。

……那一回，是为师第一次后悔当年没有送你回极地。

此回下山，不同以往，琼山要寂灭了，琼山上的一切都会不复存在，你每离开琼山一步，便会忘记琼山一点，直至你下山，这一切便都烟消云散了。

“婉儿，不要害怕，只要你记得师门的宗旨，琼山与琼山上的一切便会一直与你同在。还有，下山便是一番新的天地了，为师说此前的景象都翻篇了不是诓你，是你自己一直困着自己。你当这是一个新的开端吧，为师还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的，像你开始那样，自由，大笑，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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