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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一夜,锦宜做了个梦。
当初上巳节子远出事后,锦宜被郦老太太痛打一顿,病了数月,连笄礼都未曾正经操办。
在她的端午生辰之后,郦家姑娘便仓促地嫁到了桓府,时候上算来,比今世提早了将近一年。
那一场痛打跟惨病把她昔日的活泼跟明艳似乎都折磨的消失殆尽了,只剩下了一个规矩的、类似桓素舸般的郦锦宜。
但同时产生变化的,还有另一个人。
那就是子邈。
就像是锦宜把子远出事的原因归结在自己身上一样,小小的郦子邈,在目睹了子远的惨状后,也认为哥哥如此的遭遇,跟他脱不了干系。
如果那天晚上他不曾任性地离开子远跟锦宜,不曾自己过去要看什么舞狮,那子远就不必为了救自己而奋不顾身,以至于落得这个下场。
因为郦老太太把怒火尽数都发泄在了锦宜身上,一时顾不上他。
郦府全家,一则是抢救奄奄一息的锦宜,一则是照顾生死关头的子远,子邈反而像是会了隐身术一样,没有人理会他。
但子邈没有觉着庆幸。他目睹了子远断腿,也目睹了锦宜挨罚,但他这个罪魁祸首,却神奇地免于责难跟惩戒。
他觉着这世道荒谬的可笑。
在锦宜出嫁之后,郦家里众人的关爱照顾就都加在了子远身上,子邈的隐身术更加炉火纯青,出入郦家如入无人之境。
他不想去见哥哥子远,也许不是不想,而是不敢。
看着他的残腿,子邈觉着那坐在轮椅上的,本该是自己。
有时候想的忍不住,就偷偷地找个人发现不了的角落远远地看一眼。
他幻想以前姐姐没出嫁,子远腿完好的时候,那顿无忧无虑的岁月,他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锦宜,跟子远互怼,闲着时候追追老猫,但现在……什么都没有了。
自暴自弃,自怨自艾,外加无人关爱,郦子邈就像是野外路边上一棵小树苗,胡乱而肆意地疯长,长成了一副令他自己深恶痛绝,也让别人都嫌憎厌弃的模样。
不知从什么时候起,他的身份,不再是郦家的二公子子邈,别人提起他来,通常都会说“辅国大人的小舅子”。
起初子邈对这称呼还颇为抵触,后来,他渐渐地发现了,这几个略带嘲讽意味的字,作用却相当于“免死金牌”,别人想得还得不到呢。
他渐渐地不以为耻,反以为荣,并且变本加厉地利用起来。
那天,子邈在桓府里,因在学堂跟人斗殴的事向锦宜诉苦:“都是那人先挑衅我的,真不是我先动的手,姐,他可是周尚书的侄儿啊,我被人骂的像是缩头乌龟,实在忍无可忍才还手的。”
锦宜淡淡地问:“他骂你什么?”
子邈哼哼叽叽道:“他骂我是小畜生,骂我们郦家都是吃软饭的软蛋,父亲没出息,哥哥又断了腿……”
“行了!”锦宜拧眉。
子邈看见她的手握紧了一串晶莹的琉璃珠,指骨泛白,就知道自己的话奏了效。
上了眼药,子邈心里松快多了,这才想起自己只顾来讨情面,中饭都没有吃。
见桌上有些点心果子,便过去拿了往嘴里送。
他嚼吃了会儿,拿了个橘子扔着玩儿,突然道:“姐,你们四房里的那个小子,真的是个傻子?”
锦宜皱眉:“不许胡说!阿果只是内向罢了。”
子邈撇撇嘴:“什么内向。上次我好心给他个橘子吃,他却突然跟发了疯一样推打我,幸亏我躲得快。”
锦宜愕然:“你是不是欺负阿果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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